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9章 絮絮剪水作梨

關燈
第19章 絮絮剪水作梨

暮色蒼茫,林木影綽,游動的黑雲臥倒在殘敗傾倒的枝幹上,白霜般的冷光映照在城外一輛馬車之上。

一排排黑鴉僵立在檐下,漆黑的瞳孔一動不動,閃著血紅的光。

山巒起伏,將柳州層層包圍,如同一座巨大的天然囚籠。

靜得詭異的空氣裏突然響起了幾道倉促的腳步,然後停在了一輛馬車邊。幾人齊刷刷跪下,石子與膝蓋發出哢擦一聲。

泥土混著雨水,泥濘粘在靴上欲墜未墜。

很快,那輛雕刻精致的車門前後晃動,一只烏鴉突然渾身抽搐。

血紅的瞳孔漸漸消隱,它轉了轉還不太適應的腦袋,死死盯著跪在地上的三人。

“十方蓮臺呢?”

烏鴉的聲音喑啞難聽,比壞了弦的琵琶還要令人難以忍受,此刻一字一句擠出來的怒氣,像是無形的威壓,仿佛要碾碎他們的骨頭和經脈。

中間的白袍人咽下湧上的血腥,忍著膝蓋斷裂的痛,匆匆開口:“主上!容臣解釋!”

“哦?”烏鴉嗤笑,“你還有什麽解釋的?”

“主上,吾等是困住了那兩為神女,十方蓮臺是在另外幾位大人手中……”

烏鴉嘎嘎笑了一聲,陰測測打斷了他:“那你說為何蓮臺沒有出現在這裏。那幾人可是元靈強者!”

“這……”白袍人伏著身子,頭都快埋到地底,後背的冷汗不要命地向外湧,濕透了一身。

“屬下不知。”他只能硬憋出這一句話。

半晌,突然靈光一閃,他想起來那個在隱在暗處的美麗少年,是他追了出去!

“主——”

“額……”

白袍人驚恐地看著自己脖子噴濺出的血,一柱柱,像是不斷綻開的煙花,喉間已經感覺不到疼痛。

他看著自己身首分離,而落下的兩只手正無措地捂著斷裂的傷口,仿佛在詢問他的腦袋去哪兒了。

“都是廢物!”烏鴉恨恨罵了一句,沒有絲毫心情再聽他們狡辯。

白袍人無聲地張嘴,想要將那個少年說出口,卻怎麽也發不出聲。

三具無頭屍體整齊地倒在地上,斷裂處噴湧的血染紅了草地。

烏鴉眼底一片冷漠之色,仿佛對這些人毫無一絲憐憫。

忽然,它的腦袋“哢吱哢吱”響了兩聲,突地爆裂開,小小的軀體直挺挺從檐下摔落,同那三具屍體融在一起。

掩了許久的車門終於在這時敞開。

裏面奢華十分,金光閃閃,每一寸都是能工巧匠的手藝。

貂絨榻上坐著一個男人,此刻眼神陰鷙,神情狠戾,眼角處長了一道可怖的疤,一直延伸到頭皮裏。

他掃了眼車外檐下噴濺的血,毫不遮掩厭惡之情,掏出一面方巾仔細擦拭手腕,仿佛真的被血汙染到一般。

片刻,他似是反應過來,動作驀地一頓,將幹凈無垢的方巾攥入手中,試探地瞥了眼坐在一旁的人。

這人一直沈默不語,平靜得令人心生恐懼,雙眼微闔,像是入定了似的。

燭光曳曳,光影在那人臉上交錯開,半明半暗,她的下半張臉被一面紫玉銅紋遮蓋,神秘極了。

他至今都不清楚她的模樣,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何人。

葉晉明挑挑眉,並不在意,在他看來左右都是王兄的人罷了。

“小王爺。”女子驀然開口,閉了許久的眼睛終於睜開,瞳孔邊緣竟有一圈金色的暗影,高貴炙熱如金烏,可這雙眸子裏卻不含一絲情緒,冰冷至極。

她說話的語調亦是如此,像一條直線似的,沒有絲毫抑揚頓挫,聽得葉晉明渾身上下冒出了雞皮疙瘩。

這女人怎麽跟鬼一樣。

但他也只敢在心裏默默吐槽,畢竟這人是王兄請來的,他不敢任著性子。

葉晉明清了清嗓,語氣都好了不少,與剛剛在外面訓斥手下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
“大人,如今十方蓮臺已丟失,這計劃怕是行不通了,這該如何是好?”

若是給王兄也知道是從自己手上丟了十方蓮臺,怕是要剁了他兩根指頭。

如今只能請這位大人幫他拿回十方蓮臺了。

可女子半晌都沒有回他,葉晉明臉上的笑都快僵爛了,肌肉一陣陣酸痛。

正當他快要忍不住的時候,女子終於大發慈悲地回望他,可說出的話卻讓他如遭雷劈。

“十方蓮臺拿不回來了。”

“為何?!”葉晉明脫口而出,整個人快從榻上跳起來。

“拿了蓮臺的定是靈境傳人,不是宋嫵就是林覓椒,這二人我們都奪不了。”女子垂眸,纖長的睫羽掩下了眼底的寒光。

林覓椒?

那人不是三大境的“天弱”神女麽。

葉晉明眉頭一皺,不假思索道:“那天蕖神女不過一介築靈境……”

“築靈境!?”女子陡然打斷他的話,重新閉上眼,冷冷地嗤笑一聲,絲毫沒有給這位小王爺留一點兒面子。

葉晉明臉色漲紅,手攥得發紫。

從來沒有人和他這樣說過話,何況還是一個女人。

可這女人是靈族之人,他奈何不得,恍然間,他又想起王兄同他說的宏圖大志,他得忍,總有一天,他們會將靈境和極樂境踩在腳下。

葉晉明咬牙暗恨,咽下怨氣,扯出一抹極為難看的笑:“大人,那我們該如何做?”

“問我該如何做,不如想想怎麽把自己擇幹凈。”

女子已經有些慍怒,眉心突突跳得厲害,她總有種失控的焦躁不安感。

那個魅魔到底跑到哪裏去了。

將他放出來差點兒就要暴露自己,可一轉眼竟是無論如何都尋不到了,十方蓮臺是當年留下的唯一靈寶,唯一可以壓制他的靈寶。

但現在卻被葉晉明這個蠢貨白白送入別人手中。

她若是想去奪也不是不可,但這樣做的風險太大,她已經惹得那些人懷疑了,若是再輕舉妄動,這麽多年的籌謀豈不是煙消雲散。

況且,現在擔心受怕要找到魅魔的又不止她一人,那些人應該比她還害怕吧。

呵——

女子藏在紫玉銅紋下的嘴角勾起一絲譏誚,片刻,她徑直站起身,頭也不回地走出馬車。

“大人!”葉晉明那雙細長眸瞬間瞪大,著急忙慌地趕出去,喊住了即將離開的女子。

他身子骨不好,稍微一些動作都不太做得。

桌上的茶盞劈裏啪啦碎裂在地板上。

“若不是你沒看住那魅魔,我們早大業已成,這其中的責任我們誰也脫不了!”

他不管了,這女人就是走也得讓她走得不安生。

這聲動靜果然叫停了女子的步伐,她略略頓了兩秒,只留下一道冷漠的背影,葉晉明仿佛聽見她的譏笑。

“我與他交易合作這麽多年,各得所需罷了,你是何等身份敢同我叫板。”

話音方落,周圍的空氣陡然下沈,似山一般壓住了他的呼吸,手腳被一股無形的氣困在原地,他連動都動不得。

恥辱、憤恨……像是一團烈火在燒灼。

靈族與他們凡人隔著一道天塹,那便是百載壽數,即使凡人有靈根也無法沖破的壽命局限,他們甚至連妖也不如。

對於這些人來說,凡人不過是螻蟻,一只可以隨便碾死的螞蟻。

王兄的話如同鋼印一般牢牢按在他的心底。

但直到此刻,他才明白,這些話的真正含義。只有站在高位的人才能居高臨下,生殺予奪。

女子沒有再停留,輕煙一般掠過泥濘、掠過山巒,轉眼便徹底隱入黑夜。

葉晉明楞在原地,眼底的恨轉成了對靈力的狂熱,死死盯著女子消失的方向。

這樣的力量他也會擁有的。

身後傳來幾聲窸動,葉晉明整理好表情,扶住了車轅,又恢覆了皇族該有的氣勢。

抖了抖寬大的袖口,冷厲道:“怎麽樣?”

“主上,沒有找到。”說話的也是一個白袍人,只不過他吐息平穩,周身從容,顯然是其中修為最高的。

“呵。”

葉晉明重重閉了閉眼,只覺得近來運氣背。

早早安排好的棋子竟然失蹤了,十方蓮臺竟然也出了意外。

“天蕖和雷澤到底是怎麽發現南風倌的!那些蠢貨不是在百草堂鬧了那麽大動靜麽!”葉晉明恨毒了,牙都快咬碎。

謝爾明明安排好了,她們的行蹤都在監視之中,為何會跑到嘉樂坊。

“回主上,謝城主說……天蕖神女和雷澤神君應該是偷偷翻墻離開的,後院那兒的確靠近嘉樂坊。”

……

“翻墻?”鼻背不受控制地抽動。

翻墻的運氣可真夠可以的。

黑雲越聚越多,幾乎蓋住了月光,蟲鳴在這時響起,吵得人心煩意亂。

這次柳州‘怪病’是王兄交給他的任務,可他卻徹底辦砸了。明明只要撫靈司再晚一天披甲級傳到靈機殿,他們就不會失敗。

都是南風倌那些不中用的,全是廢物!連撫靈司都搞不定。且那兩位神女也來得忒早了些。

葉晉明轉著手上的扳指,忽地神思一頓。

“靈境怕是已經懷疑南風倌了,你去,把這事潑到那個山神身上。”

那女子說得沒錯,他現在只能棄卒保車,十方蓮臺拿不回來,但苦心經營了十多年的南風倌卻一定要保住。

“……是。”白袍人起身。

“等下。”

葉晉明擡手,套在上面的扳指閃著血紅的微光:“嘶——我記得有只妖在百草堂?”

白袍人楞了楞,回憶了下道:“……是只狐妖。”

“對對對,就是那只。”葉晉明揚起嘴角,“那只妖不正好想為山神求公道麽,做得隱蔽些。”

“是。”

葉晉明剛要揮手讓他退下,一股風自林間刮來,掀起一陣冷意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

抑制不住的咳嗽像是被點燃的鞭炮,只能等待火星熄滅。

葉晉明憋紫了臉,快要咳到窒息,突地,破碎的氣道裏炸出一口血,“噗”的一聲從鼻子裏噴出。

地上一灘黏糊糊的血,醜陋而惡心。

“主上……”白袍人習慣性地閉上眼,朝著聲音方向遞去了一方新的幹凈方巾。

手中一道虛弱的力道襲來又離去,他知道,再過五息便可睜眼了。

果然,五息過後,嘶啞聲響起。

“睜眼吧。”

葉晉明收起沾滿血的方巾,他還很虛弱,卻站得筆直。

如他這般沒有靈根之人,卻只能用邪佞的手段貪圖一些神力。

他一點兒都不甘心。

明明只差一點就成功了。

葉晉明盯著檐下的烏鴉,突然伸手死死扼住它的脖子,沒過幾息,烏鴉軟軟地倒下腦袋,血紅豆眼珠逐漸灰暗。

“讓謝爾按時祭城。”

葉晉明聲線冰冷:“這些人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。”

他再賭一把就好。

他不信那只魅魔能忍住不現身。

白袍聞言一怔,一時忘了禮數擡眼看去。

在風中站著的男人身形還有些搖晃,臉側凝著一塊兒血痂,眼角的紅疤更顯猙獰,他警告似的向他掃來一眼,白袍立刻低頭,咽下一口膽顫心驚的氣。

“楊旭……”

“是。”

小王爺是個瘋子,凡境無人不知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